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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aurie Sparham/Universal Pictures

《悲慘世界》(Les Misérables)片中的安妮·海瑟薇(Anne Hathaway)與休·傑克曼(Hugh Jackman)。

《悲慘世界》(Les Misérables)是一部從頭唱到尾、從頭苦到尾的通俗歌劇。在這個電影版中,痛苦、激情與暴力閒置於背景,似高雅脫俗——直到首個長幕唱段,安妮·海瑟薇(Anne Hathaway) 一開口,這些情感才噴湧而出。她這一噴,一發不可收拾!她在片中飾演芳汀(Fantine):一個工廠女工,轉而為妓,最終殉難。她在片中演唱了令觀眾讚 不絕口的《我曾夢想》(I Dreamed a Dream),憔悴的面容佈滿紅斑棕痕。演員臉上這一層層油妝,似乎展示了影片一定的藝術技巧,但很有可能令觀眾分神——我們聽說過拍電影有馴獸師這個職 位,看到此情此景,你可能忍不住想像,這電影也許安排了個助理「油泥師」,拍片時就在攝影機旁焦急的轉悠,隨時準備馴服演員面妝上的污垢。雖說如此,海瑟 薇生猛、震顫人心的情感仍令觀眾全神貫注。她吞噬了這首歌、嚼碎了這一幕、生生嚥下整部電影,將她那張令人驚豔的大嘴幻化為一幕虛空的遠景。

坐鎮攝影機後的湯姆·霍珀(Tom Hooper), 可能是個好管閒事、令人抓狂的導演;但這段戲,他並未試圖蓋過自己鏡頭下演員的風頭。也許是擔心海瑟薇一口把他也給啃了吧。無論什麼原因,總之,這一幕他 處理得相對簡樸:他緩緩推移攝影機,緊跟芳汀;她則搖搖晃晃,一度歪出鏡頭外,以存在主義的方式暗示了某種暴力的扭曲。整個唱段,導演以頭肩特寫鏡頭拍 就,虛化背景。劇情至此,芳汀大把秀髮不在,隨之而去的還有她的尊嚴——她已墮落至極;至此,她已棲身這部音樂劇題目中的那個世界,融入了「全世界受苦的 人們」,搖身變成一個悲慘的人,一個遭世界遺棄的人。

音樂劇版《悲慘世界》出自劇作家阿蘭·鮑伯利(Alain Boublil)和作曲家克勞德-米歇爾·勳伯格(Claude-Michel Schönberg)之手,英文版歌詞則由赫伯特·克雷茨梅爾(Herbert Kretzmer)填寫。這部戲自然是一部大戲,不知是否有史以來陣仗最大的一部,但必然是演出長度拔群的劇目之一。其網站暗示了該劇的廣泛影響:自英語版1985年倫敦首演以來,該劇已翻譯成21種語言,在43個國家上演,獲得近百項大獎(包括托尼獎和格萊美獎),觀眾逾6千萬。1996年,香港的悼念者們合唱了劇中的《你是否聽見人們歌唱》(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),紀念「天安門事件」。2009年,在電視節目「英國達人」(Britain's Got Talent)中,蘇珊大媽(Susan Boyle)正是因為演繹了那首《我曾夢想》,才醜小鴨變天鵝,一舉成名。

在蓬頭垢面的角色之間,在如同「強力民謠」(power ballads)的深情歌聲之中,在澎湃起伏的絃樂背後,我們還需記住維克多·雨果(Victor Hugo)。鮑伯利的靈感來源之一就是雨果的人文主義小說《悲慘世界》;其靈感同時還源於音樂劇版的《霧都孤兒》(Oliver!)。與《悲慘世界》音樂劇一樣,霍珀的電影版同樣在1815年拉開序幕,並設定於1832年「六月暴動」遭鎮壓後不久落下帷幕,將整部小說的故事濃縮為兩組相互交織的人物關係。

第一組糾纏於沙威(Javert)與冉阿讓(Jean Valjean)之間,前者是個緊繃焦慮的角色,曾當過獄警,後來成為督察,由羅素·克勞(Russell Crowe)飾演;後者是個有前科的熱心腸,由休·傑克曼(Hugh Jackman)飾演。第二組則迴旋於一見鍾情的的珂賽特(Cosette)和馬呂斯(Marius)之間,前者由阿曼達·塞弗裡德(Amanda Seyfried)飾演,後者是個一腔革命熱血的小夥子,由埃迪·雷德梅恩(Eddie Redmayne) 飾演。珂賽特小時候寄人籬下,冉阿讓救她於水火。而那對曾「收養照顧」幼年珂賽特的德納第夫婦(the Thénardiers),則由精力充沛的薩莎·拜倫·科恩(Sacha Baron Cohen)和海倫娜·伯翰·卡特(Helena Bonham Carter)出演——兩人插科打諢瞎攪和一氣,倒為該劇增色不少。

《悲慘世界》扣人心弦,部分因為它詳述了一個令人熟悉,叫人安心,有關壓迫、解放和救贖的故事,而且時代佈景戲裝完整,還有滿滿的催淚歌曲。喬治· 桑(George Sand)顯然認為雨果這部小說中有太多基督教精神;但霍珀似認為音樂劇版裡的基督精神還不夠多。霍珀「運筆入神」,攝影魔術在他手中,無非一支螢光記號 筆。他所做的,就是翻來覆去不斷勾畫、強調劇中的宗教主題——縱然這些內容早已在敘事抒情的字裡行間展露無遺。第一個唱段《低頭看》(Look Down)中,在由數碼技術增強、人工痕跡明顯的港口背景下,冉阿讓協助將一艘巨大的輪船拖入碼頭。穿著以鮮紅為主的囚犯拖拉纜繩,在暴雨中歌唱;沙威高 高在上,怒視眾生(沒錯,他終將倒下)。

這一場戲結束時,交到冉阿讓手中的,是一份坐監19年換來的釋放書;同時,他也化身成為一個基督形象——肩扛著一根大得荒謬的木樁。霍珀的「極繁主 義」手法,在這一場開幕時就顯而易見:鏡頭猛然俯衝而下,巨浪、音樂轟然相撞,奠定了某種永無安寧、過分渲染的基調。導演在這一大段中所展現的,是猶如過 山車一般起伏的運鏡,以及各種喧賓奪主、壓抑唱詞的巨大雜音和噪音——暗中削弱了演員,自己拆自己的台,將這部音樂劇的豪華壯觀推向過於龐大的繁冗。受霍 珀這種手法影響最嚴重的,莫過於傑克曼飾演的冉阿讓:當他在走廊一幕中來回踱步,演唱《我都做了些什麼》(What Have I Done)時,無非是以拘泥於字句的方式,愚蠢且無謂地嘮叨出了劇中角色的內心掙扎。 

霍珀錄製本片各個唱段,放棄了自20世紀30年代起漸成音樂電影傳統的對口型方式,轉而決定現場收音,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。這一點,尤其在海瑟薇、 雷德梅恩,以及出演德納第夫婦年幼長子一角的、十分搶鏡的丹尼爾·哈透史東(Daniel Huttlestone)身上,特別得到體現。題外話:復興現場演唱這一傳統的當代音樂電影,本片並非首創,彼得·博格丹諾維奇(Peter Bogdanovich)導演的《永恆的愛》(At Long Last Love),以及艾倫·帕克(Alan Parker)導演的《追夢者》(The Commitments),均以現場收音方法拍成。言歸正傳,觀看《悲慘世界》一片,眼見海瑟薇、雷德梅恩等演員傾情演出,顎唇顫抖、青筋暴脹,十分感人。雷德梅恩是位頗具吸引力的演員,天生一張鬼斧神工的雀斑臉。而且,偶爾可以看見他為了拉高音而使勁,似乎把自己修長的身體都拉得更長了。

雷德梅恩的誠摯,與塞弗裡德老派的顫音和圓睜的鳳眼互補——儘管兩人之間的浪漫缺乏火花。話說回來,其實整部電影都有這個問題。一曲接一曲,人物關 係開花、武裝起義結果,你等了半天,指望這部電影以及幕後製片水準達到與原著同樣的高度,指望它對得起這些兢兢業業的演員,結果只等來一場徒勞。

霍珀善於運用演員,這一點在其執導的電影《國王的演講》(The King's Speech), 以及電視連續劇《約翰·亞當斯》(John Adams)中已有體現。然而,基督教藝術中的百合花已然潔白純粹,若給每朵百合都鍍上金,這種多此一舉的做法必然畫蛇添足——霍珀在這一點上充分展現了 其無能為力的技巧。他導演每一場戲,鏡頭必然東搖西晃、陡升猛降、滿場飛,十分魯莽,這可真是要人命了。直至終場壓軸的一場,當「全世界人民」都揮舞著勝 利的法蘭西三色旗,作為觀眾,你可能反而想舉白旗:因為你筋疲力盡,終於敗給了導演。

《悲慘世界》因含槍殺、貧困、面部癤腫及革命內容,在美國被列為PG-13級(家長特別輔導級)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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